180 廉政风暴

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九日，农历腊月初九。

梁天成主持召开了深圳市委常委会，会上强调了萧朗寒的言论，更指出，我们党是一个不怕犯错误的党，在错误面前，我们市委永远有勇气和决心去揭露，去解决。更直言，我们的改革开放工作是摸着石头过河，有一些错误不怕，走一些歪路也不怕，但是身为共产党人一心为公，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不能忘怀，任何存有侥幸心思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。尤其是我们党的高级干部，更要严于律己，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打倒。

……

这一番讲话被全国新闻联播采集播报，据说是南巡首长亲自确定的，认为这样的思想是改革开放过程中不能缺少的，也是我们工作在第一线的干部需要警惕的。

旋即，中央纪检委宣布，将对特区和外资集中的城市，惊醒廉政巡查。表面看上去倒像是深圳市委引领了这一次的风暴，而事实上，这场被后世赋予重大意义的巡查，也确实是从深圳开始的。

全国新闻联播播报梁天成讲话的时候，黄海路在电视机前面色入土。

“老黄，你怎么了？”

“完了！”

黄海路今年四十八岁，三十岁得子，老伴儿比他小九岁，这个时候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，自从黄海路进阶副厅，她成了市长夫人之后，越发奢侈，物欲横流。而且对于十八岁的独子，更是溺爱之极。

若非如此，黄海路也不会一步步被索尼的人拉下水。

这个时候听见黄海路面色如土说“完了”，他老伴儿也惊惶起来，“老黄，怎么了，什么完了？”

“都怪你，叫你让你儿子离日本人远一点，不要收他们的钱，你不听，说没事，现在好了，我马上就要完了，”黄海路“啪”拍在茶几上，“我看你们以后喝西北风去！”

黄海路娇妻弱子，在家里从不发火，这一次大动雷霆，让老婆一下子怔愣起来。

只是历来养成的泼妇作风，立马发作起来，“你吃了炮仗了？冲我发什么火？问你什么事也不说，完了完了，一定用没有。”

“你……”黄海路看在风韵犹存的老婆，突然就想起来以后牢房内外的场景，一下子竟是没有话说，颓丧下来，“梁天成要动我了。日本人的事东窗事发，我就要进去了，你，还有楚儿，以后该怎么办啊？”

黄海路这老婆颇有些小精明，跟他说中央纪检委，她未必知道，但是跟他说梁天成要动自己，她就明白这天要塌了！

神色顿时惊慌起来，“梁书记要查你？为什么？你不是说梁书记不会注意你个小小的副市长么？”

“为什么？当初日本人要我帮他们给上面递话的时候，我就觉得不对，天工能在深圳搞的这么大，能没有背景？这事儿看上去是好事，但是要真是这样，日本人怎么会这么偷偷摸摸的，嘿，这次肯定是天工的人不舒服了，只怕也借了中央廉政巡查的风，我就是那个祭旗的！梁天成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出头的机会，要是被中央巡视组的人查出来，那时候深圳市委就没脸了！”黄海路能到这个位置，也不是简单之人，此时万念俱灰，竟然还分析的头头是道。

黄夫人这时候哪里是有主意的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，“老黄，那怎么办，对了，去找凌书记，你跟凌书记不是交情不错么。”

“凌书记，凌涛……”黄海路突然想起来上次拜访凌涛的场景，不禁浑身发冷，难道那个时候他们就打算要动我了？

“不行，我不能坐以待毙！”黄海路突然露出狰狞神色，“这样，你马上让黄楚联系索尼的人，就说我找他们，让他们准备一百万！”

“一百万？”黄夫人嘴唇没有意思血色，“你要钱干嘛？”

“跑，出国！我们去日本，去美国，只要不在中国，就没事儿了，你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，去买机票。”黄海路冷静下来，神色阴沉的可怕。

黄夫人一想到要背井离乡，到那些金发碧眼的洋鬼子那里，就浑身发软，“真的非跑不可？我……”

“不想我死，就赶紧去！”

黄夫人浑身一抖，不敢再说，抖抖索索地进房打电话给黄楚，收拾东西去了。

“你少拿点东西，有了钱外面都有！赶紧去买机票！”黄海路拿上大外套，开门走进风中！

这一去，便再也没有回来！

黄海路并不知道他这一去，就有埋伏在他家周边的公安强行破门而入，把正在仓惶收拾东西的黄夫人，一并还有二十万现金，几件首饰！

黄海路去的是一个小酒店，黄楚在这里厮混他是知道的，那些日本人每次与他交涉也都是在这里，说一千道一万，还是他的溺爱导致现在这个场面！但是即便再后悔，这个时候也全是无用！

“咚咚咚！”黄海路敲响了一间房间的门。

“爸，”黄楚仓惶地开了门，“他们就在这里，只是说没有一百万。”

黄海路一脸黑沉，“先进去！”

他一进屋，两个日本人一脸欠揍，黄海路要不是自身难保，都像扑过去撕了他们，“你们有多少？”

两个日本人互视一眼，“不知道黄市长要钱有什么用？”

“怎么？舍不得，”黄海路老奸巨猾，这个时候自然不能露出末路之态，“我告诉你们，你们的事儿被市委凌书记知道了，这笔钱拿来做什么，心中有数就好！”

“凌书记？”会说中文的那个日本人眼珠子动了动，“这位凌书记好像不是要钱的人？”

“那你觉得我像要钱的人。”

“咳咳，这个，我们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黄海路知道这两个奸商，不见兔子不撒鹰，“你们知道凌书记有个留学日本的女儿吧？你们索尼的人也找上她了，结果……好了，我能说就这么多，给不给一句话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们废话！”

里面唇枪舌剑的时候，酒 店的拐角，一队公安正无声无息埋伏着。

“队长，这么久了，我们还不冲？”一个队员跟陈磊轻声说道，公安局刑警大队中队长陈磊，这次能被赋予重任，全赖梁天成钦点，也不知道梁天成怎么知道的这人。

陈磊面色沉凝，“急什么，再看看，捉贼要捉脏，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把钱带在身边！”

果然，过了一会儿，一个日本人鬼鬼祟祟地出来，开了隔壁一个房间的门，报了一个箱子又回到房间！

陈磊脸上一道喜色闪过，“跟我来，轻点儿。”一队人马蹑手蹑足的靠近那个房间。

这个时候，日本人刚把箱子打开，一叠叠的钱码的好好的，“这是六十万！现金就这么多了！”

黄海路上前翻了翻，实打实六十万人民币，这可是他一辈子工资偶赚不回的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为什么以前没有下手呢，不然这个时候也不用急匆匆地问日本人要！

“那——”

“啪！”

“举起手来！”

四人全是一脸惊愕仓惶！

四周黑幽幽的枪口围着，泛着森寒的光芒，在这酷冷的冬日，让黄海路几乎感受不到身上的血液还是热的。

“你们……”

“黄市长，我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中队长，陈磊！请，配合！”

黄海路整个人一摊到地，嘴里喃喃的，“完了，完了……”

那两个日本人满脸惊色，相视一眼，随即两人开始“叽里咕噜”地说起来日本话，公安局处理涉外事情，总是格外谨慎的，不过陈磊根本不吃这一套，“甭唧唧歪歪的了，你们的大使馆也没用，贿赂中国高级官员，嘿！拷起来，带走！”

第二天，梁天成亲赴广州，面见省领导，全面报告这件事，并且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！

省纪委随即联系公安部，外交部开始处理这件事情！深圳市委对外宣布，黄海路被“双规”！

直到第五天，中央纪检委宣布成立廉政巡视组，将这个典型案件给接了过去，也表达了中央的决心！

两个周，十五天时间！

尽管日本大使，日本外相在公开场合开始跟中国进行交涉！但是铁证如山，两个日本人最终被遣送出境，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，索尼则被处以巨额罚款，并被国务院列入“黑名单”！

深圳市副市长黄海路被判处无期徒刑！其妻子容橙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，其子黄楚更是被查出犯有杀人罪，被判死刑！

而这一切，都还只是一个开始，中央巡视组旋即开始了改革开放第一轮廉政风暴，在各个特区或多或少都发现一些国之蛀虫，甚至还有一位副厅级干部，与黄海路一个级别！落马处干则有数十之多！

此外，国务院召集在中国境外企业，对索尼的事情作了通报，严正警告不要妄图挑战中国法律！

这次会议也带来了深刻的影响，比如上汽和德国大众的合作协议被迫延迟……